诗经·小雅·何草不黄

何草不黄?何日不行?何人不将?经营四方。

何草不玄?何人不矜?哀我征夫,独为匪民?

匪兕匪虎,率彼旷野。哀我征夫,朝夕不暇!

有芃者孤,率彼幽草。有栈之车,行彼周道!

【注释】

1、行(háng)、将:指出征。

2、玄:赤黑色,百草由枯而烂的颜色。

3、矜(guān):通“鳏”,无妻者。征夫离家,等于无妻。

4、匪民:非人。

5、兕(sì):野牛。

6、率:循,沿着。

7、芃(péng):兽毛蓬松的样子。

8、栈:役车高高的样子。

9、周道:大路。

《诗经·小雅·何草不黄》原文翻译赏析注释

【译文】

哪有草儿不枯黄,哪有一天不奔忙。哪个人能不出征,在各个地方努力经营着生活。

哪有草儿不腐烂,哪个不是单身汉。可怜我们出征人,偏偏不被当人看待。

不是野牛不是虎,为什么总让我们出入旷野。可怜我们出征人,整天劳累如此辛苦。

狐狸尾巴毛蓬松,钻进路边深草丛。高高役车征夫坐,漫长大路没有尽头。

【翻译】

哪有草儿不枯黄?哪有一天不奔忙?哪个人啊不出征?往来经营奔四方。

哪有草儿不腐烂?哪个不是单身汉?可怜我们出征人,为啥不被当人看?

瞧那野牛和老虎,嬉戏旷野相奔逐。可怜我们出征人,整天劳累受辛苦!

狐狸尾巴毛蓬松,歇在路边深草丛。高高役车征夫挽,走在漫长大道中!

(程俊英译,略有改动)

【赏析1】

这是《诗经·小雅》的最后一首,相传为周幽王的诗。朱熹在《诗集传》中说:“周室将亡,征役不息,行者苦之,故作此诗。”当时,王室衰微,四郊多垒,战乱频仍,人民普遍被强迫从军,深受战争灾难之苦,这一首诗正是当时真实情形的生动写照。

全诗以一个兵士的口气,满腔悲愤地倾诉出苦于争战的愁怨,表达了对当时社会的不满,反映出渴望和平的心愿。首章以草枯起兴喻征人劳瘁,诉说了“万民无不从役,无一人可以幸免”的悲惨现实,道出了兵士一年四季到处奔走、经常转徙流离的苦痛。一开始就给读者展示了一幅宏大的画面:风肃杀,百草萎黄,狼烟四起,兵荒马乱,社会的动乱和人民的苦难,一下子清晰地凸现在读者面前。这就为以下各章兵士的自我悲叹,提供了一个广阔的社会背景,深化了本诗的主题:它绝不是个别人的自怨自叹,而是整个社会的齐声呼喊。秋风凄紧之际,正是征人思家之时,因此第二章紧接着就诉说了抛妻别子、形同鳏夫的内心悲苦,这里既有兵士的涕泗,更有天下妻子儿女的无尽的泪水,一片凄凉悲怆之情,使我们仿佛听到了“野哭千家闻战伐”(杜甫阁夜》)的悲声,令人心酸。第三章承归家不得而来,深感没有自由之苦,发出了人不如兽的慨叹。最后一章,进一步诉说了自己的劳困不息,用“行彼周道”与第一章的“经营四方”相呼应,一气流转、首尾贯通,结构十分流畅而谨严。这种结构上的特点,正与兵士的心情相一致。可以想见,在常年征战中,兵士饱尝了多少人间辛酸,内心蕴蓄着多么深沉的痛苦,如今一旦倾诉出来,怎能不像江河之水一样,不可遏止地奔泻而下!全诗章章紧扣,层层深入,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兵士倾吐苦水时的急切心情,把战争给人民带来的苦难表达得充分而又深刻。

此诗在比兴的运用上,也很有特色。各章开头以枯草或野兽来起兴,很符合战场环境。枯黄、腐烂的野草,自由出没的野牛、老虎,安然歇息的狐狸,都是战后旷野中常见之物,写入诗中,十分自然贴切。从这些事物中,人们好像亲眼看到了景象的荒凉、凄惨,以及战争的酷烈和人民灾难的深重。同时,作者把比和兴密切结合在一起,使诗歌更显得寓意深刻,富有情趣。前两章是正比,即以枯黄的野草比喻兵士的疲惫不堪、精神委顿,以腐烂的野草比喻人生短暂、年华易逝,引起思家之念,并且,也兼有人如草芥之叹。后两章变换手法,改为反比,即以自由出入的野牛、老虎,反比兵士陷入军营的缧绁之中,丧失了人生的自由;安然歇息在草丛中的狐狸,反比兵士为战争所驱使,不得不到处忙碌奔波的痛苦。这样,人不如兽之叹,就跃然而出,使得全诗更富有悲剧气氛。本诗篇幅不长,而作者却精心组织,巧妙安排,在有限的文字中容纳了极为丰富的内容,颇具匠心。

全诗文字洗练,语言干净利索,读来铿锵有力。特别是第一、二两章总共八句,却有六个反问句,其中第一章一开始就连用了三个反问句,十分生动地表达了兵士质问的语气和愤激的心情,充分体现了人民内心的极端痛苦和对战乱的强烈憎恶。陈子展在《诗经直解》中说:“此属于乱世之音、亡国之音一类作品。”周室将亡,不可救矣,编诗者以此殿《小雅》之终,盖有深意存焉。

(管遗瑞)

【赏析2】

《小雅》大多是贵族士大夫的作品,但其中少数诗篇如《黄鸟》、《我行其野》、《苕之华》和本篇等,无论是从内容来看,还是从形式来看,都类似风诗,有着民歌的本色。此诗是《小雅》中的最后一首诗。关于这诗的写作背景,历代学者的看法比较一致,《诗序》认为产生于西周末年为“下国刺幽王”之诗,其时“四夷交侵,中国皆叛,用兵不息,视民如禽兽。君子忧之,故作是诗也”。朱熹《诗集传》也认为是“周室将亡,征役不息,行者苦之,故作此诗”。后之姚际恒、范家相、方玉润等人也没有异议。有很少的人表示,《诗序》说它是“君子”之作,而朱熹则以为是“行者”之诗,从语言风格来看,当以朱熹所说为是。

这首诗一共四章,通篇运用赋体,直诉胸臆,采用层层递进的关系生动地控诉了周王朝的穷兵黩武,征役不止,抒发了作者强烈的愤慨之情。诗一开始即感情激越,“何草”、“何日”、“何人”三句严厉的责问,冲口而出的连贯句式,写出了征人之劳苦和从征人数之众多,“万民无不从役”(《毛传》),无一人可以幸免,统治者为了镇压“叛乱”,就是这样兴师动众,不停地征战。第二章意思又进了一层,由于经年累月在外奔波,士兵们都已积劳成疾,憔悴不堪,疲惫已极,因此他们愤懑地喊道:“难道我们这些征夫就独独不是人吗?”

第三章进一步设喻,说明自己并非禽兽,但却和兕、虎这些野生动物一样,朝夕在旷野奔波,看不到停下来的那一天。这正是《诗序》所说的“视民如禽兽”之意,是紧紧承接第二章“哀我征夫,独为匪民”的。

最后一章,诗人巧妙地运用“正言若反”的对比手法,把“征夫”比作钻草丛的“狐狸”,而与坐着高大的车子舒坦地行进在大道上的官员们形成强烈的对比,如果说前面的“兕”、“虎”之喻,是取其成天在外奔跑的野生习性,那么,这里的“狐狸”之喻,就用它渺小和钻草丛的特点,这种比喻,似乎不是非常贴切,但正是由于这种譬喻才形成一种旷远幽深的荒凉景象,从而使得“征人”与统治者形成更加鲜明的对比,这首诗的思想也就在此处得到了升华。

清人方玉润在《诗经原始》中说:“盖怨之至也!周衰至此,其亡岂能久待?编诗者以此殿《小雅》之终,亦《易》卦纯阴之象。”在眉批上又说:“纯是一种阴幽荒凉景象,写来可畏,所谓‘亡国之音哀以思’也。诗境至此,穷仄极矣!”这是对《小雅·何草不黄》的思想和艺术的正确的概括评析,是深得其中三昧之论。读完全诗,我们似乎能看到在一个深秋季节,草叶衰萎枯败,旷野里野兽出没无常,一队队疲病交加的士兵,拖着艰难的步伐走个不停,他们在狠狠地诅咒战争,诅咒统治者,诅咒周王朝!

文章标题:《诗经·小雅·何草不黄》原文翻译赏析注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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